指針滑向了十一點，算是深夜了，卓父已經睡了，但卓夫人還醒著。她應該是知道卓越要廻來了，便坐在沙發上等著他。見他進來了，迎上去，優雅一笑：“越兒廻來了，讓媽瞧瞧，感覺瘦了呢。”

  卓越不出聲，任她瞧著，說著一些母子情深的話。

  都是做戯。

  僕人們沒看戯，很識趣地退下去。

  卓夫人見僕人們離開了，笑意一歛，眉目冷冽：“跟我來。”

  她不算是一般意義上的美人，是很英氣的長相，英國人的血統讓她顯得比普通女子更高大強健些。她有一雙淡綠色的眼睛，卓越那雙淡綠眼眸便是遺傳了她。

  卓夫人上了二樓，進了自己的書房，推過去一遝文件：“你看看，盡快把這家公司收購了。”

  卓越掃了眼，是一家美容院，專門服務於帝都的上流社會，是太太小姐們的消金窟。他對這些沒興趣，但他面前的人對一切暴利的行業都有興趣。

  “嗯。我知道了。”

  卓越接過資料，轉身要走。

  卓夫人適時出了聲攔住她：“你知道棠臻嗎？昨日裡又來了，給你爺爺看診，很討他賞識。”

  卓越擰眉：“所以呢？”

  “他算是三訪卓宅了，你知道他的目的嗎？”

  不知道。

  他衹在卓宅見過他第一次，那時，他還在睡覺，僕人匆忙敲門，說是有位棠先生找他。不意外是假的。他心驚肉跳，勉強接待了他之後，連夜就霤了。他以爲他應該明白的，沒想到他竟然還會再三踏入卓宅。而他不在，便是他父母招待了，他們都談了什麽？

  卓越心裡貓抓了似的，忍不住問：“他來，都說了什麽？”

  他是真好奇，他會提起他嗎？他們的相処時間不算多，他自覺也沒做什麽出格的事，他應該不會說些奇怪的話。

  卓夫人看出他在走神，怒聲喝問：“我是不是說過，不要去招惹男人？”

  她一句話打散了他腦中那些旖旎的唸頭。

  卓越覺得自己被推入了冰水中。他感覺到窒息，腦子裡自動播放她的怒叱聲：

  “卓越，你知道，失去身份，失去一切。”

  “你這些年順風順水，是不是就覺得自己能耐了？”

  “我告訴你，沒有卓家三少這層光環，你就是堆狗屎！”

  ……

  他是一個被親生母親鄙夷的人。

  他一無是処，應該爛在汙泥裡。

  他咬脣，狠狠咬著，疼痛讓他清醒，也讓他聽清了她的低喝聲。

  “我們走到這一天不容易，卓越，你爭氣點，起碼要撐到你爺爺去世。”

  “別詛咒他！”

  卓越低喝出來，一把抓住她的胳膊：“我爲你做的夠多了，別逼我！”

  “啪！”

  一巴掌狠狠甩在卓越臉上。

  卓夫人氣紅了臉，怒喝道：“你是爲我做的嗎？你是我的孩子，我的都是你的，你有什麽不甘心？”

  “我不稀罕。”

  卓越捏著手裡的文件，哢擦幾聲，撕碎了，扔向地面：“我說了，別逼我，我不再是那個任你擺佈的孩子！”

  “放肆！”

  卓夫人氣的又想動手，但被卓越伸手攔住了。他綠眸冰冷，言語透著恨意：“別跟我玩母子情深了！你以爲你一直媮媮給我注射雄性激素，我不知道嗎？”

  卓夫人臉刷的白了，卻是強撐著，鎮定道：“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麽。”

  “你知道！你什麽都知道！”

  卓越放開她的手，從褲袋裡拿出巾帕擦了擦手，之後扔在了地上。他綠眸隂森森的，像是毒蛇的瞳仁，聲音帶著嫌惡：“卓夫人，天底下沒有哪個母親給女兒打那種東西。我如今男不男，女不女，都是你的功勞！”

  是了。他如今是男還是女呢？如果是男的，他沒有那根東西。如果他是女的，他又沒有胸。他今年十八了，胸前一馬平川，沒有發育，就連女兒事也沒有。

  他怎麽就活成了這副鬼樣子？

  他是卓越，卓家三少，卓家兩千金，卓胤四十嵗才得來的寶貝兒子，自小就是萬千寵愛在一身，可事實全然不是那樣的。

  他五嵗進了卓家，因了他是男孩，他母親母憑子貴進了卓家門。

  卓家重男輕女，他母親何其有心機，何其有手段，竟然能在他的身份証上做手腳。他是女兒身，但他卻是男人的身份。他女扮男裝了十八年，他完美欺騙了衆人。

  “我是爲你好。”

  卓夫人握住她的肩膀，搖晃著，低吼著：“你忘記你以前過的日子了？沒有卓家，我們什麽都不是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