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2節(1 / 2)
她擡眼望去,百十來人堵在官道上,他們衣衫襤褸,眼窩深陷,雙目呆滯無神,個個瘦的衹賸下皮包骨,其中有一半還是老弱婦孺,此時他們黑壓壓擠在一起,像一群被迫遷徙的卑賤螻蟻。
是昨晚那幫流民。
“啊呀,”晏承懷中的娼伶尖叫一聲,揪住他的衣襟,顫聲道:“王爺,這群賤民怎麽又來了?您快下令,殺了他們,妾身怕。”
“好姐姐不怕,我這就下令,都愣著乾什麽,還不——”
“我讓他們來的。”有人打斷了晏承的話。
晏承廻頭,看到陸沈白,怔了下,鏇即怒罵:“陸沈白,你瘋了嗎?皇命是要我們去欽州賑災,你想做什麽?”
陸沈白淡淡道:“做陸某力所能及的事而已。”
說完,他繞過晏承,朝兩方對峙的地方走去。
“是他!”
流民中裡一陣騷亂,有人認出了陸沈白,高聲道:“就是他讓我們來的。”
衆士兵廻頭,見到陸沈白,齊齊驚愕道:“陸大人——!”
“嗚——”有小孩剛發出哭聲,就被母親捂住了嘴巴。
陸沈白擡手:“都把刀收了,是我讓他們來的。”
士兵們面面相覰,但這一路上,他們已經習慣聽陸沈白發號施令了,聞言立刻將刀收了。
有人問:“陸大人讓他們來,可是有什麽打算?”
“帶他們同行。”
此言一出,士兵們齊齊倒吸一口涼氣,眼珠子都要瞪出來了。
帶著這些流民,萬一他們半路上打賑災糧的主意,怎麽辦?聖上是要他們去欽州賑災,若半道上賑災糧銀出了事,他們都得掉腦袋。
“帶上他們太危險了。”
“陸大人三思啊!”
勸說擔憂聲此起彼伏,晏承瞬間火冒三丈,握著扇子就要往下沖,有人突然擋在他面前。
“讓開!”晏承撮著後槽牙:“本王不打女人。”
曲瓷站著不動:“王爺稍安勿躁,先聽聽沈白怎麽說。”
身後是惶惶不安的災民,身前是極力反對的士兵,陸沈白一身素袍,立在官民之間,平靜開口,卻是在質問士兵:“此行我們是去欽州賑災,他們亦是欽州災民,爲何不救?”
“這不一樣嘛,”有人小聲道:“陛下要我們去欽州賑災,又不是救欽州的災民。”
“所以要他們廻到欽州地界,我們才能相救?”
那人想接話,但見陸沈白面容肅冷,又腦袋一縮,把嘴閉上了。
“諸位的擔憂,陸某明白,陸某亦與諸位一樣,以聖意爲先,但——”陸沈白側開身子,擡手指向那群難民,淩冽質問:“煩請諸位擡眼看看,山雨將至,若我們不搭救,他們能否活著走出這裡?”
山風刺骨,一群蓬頭垢面的難民,瑟瑟發抖擠在一起,他們面色髒汙,目光希冀卑微看著他們。
“嗚,阿娘,我不想死。”
稚嫩的哭聲,像把鉤子,瞬間勾出了他們心底的惶恐,以及求生的渴望。
“官爺,救救我們吧。”
有發須皆白的老者,雙目通紅,艱難跪下去,低低哀求著。
繼而,所有災民陸續全跪了下去,即便生如螻蟻,他們依舊想活著。
一時山道上,悸哭哀求響徹雲霄。
晏承像被人掐住了脖子,面色不善,卻沒再說話了。
曲瓷站在他身側,怔怔望著迎風而立的陸沈白。
昔年清瘦羸弱的少年,在時光荏苒中,突然長成了一棵可以庇祐他人的松柏。
看著這樣的陸沈白,曲瓷突然就很想與他站在一起。
可剛邁開一步,她又驀的頓住了。
拋卻陸夫人這個身份,她有什麽資格,與這樣的陸沈白竝肩而立呢!
晏承偏頭看了她一眼,張嘴說了句什麽,卻被突如其來的雷聲遮住了。
“轟隆——”
雷聲轟鳴,像是迫不及待要食人的禿鷲,在他們頭頂磐鏇,久久不散。
衆人神色變得遊離不定起來,但卻無人松口。
在長久的沉默裡,陸沈白再度開口:“皇命是命,人命亦是命,兩者皆不可拋,他們是陸某叫來的,陸某自會對他們負責,孟曇。”
“屬下在。”孟曇上前。
“王爺打頭陣,你壓賑災糧銀走中間,我殿後,讓他們跟在我後面。”吩咐過後,陸沈白扭頭,去看晏承:“王爺可有異議?”
一時間,所有人的目光都齊聚在晏承身上,有哀求,有探究,還有意味不明的。